導論
兩個老傢伙談談話


兩個老傢伙談談話。三十多歲的瑪格麗塔‧阿拉爾孔帶著微笑聳肩,我問她究竟為什麼她的父親里卡多會想訪問我,那就是她給的答案。里卡多‧阿拉爾孔是個大忙人,他是前古巴外交部長、聯合國代表,當時則是古巴國會議長。時值二○○六年,他要在哈瓦那見我。當時我僅略微知道這個人,在好奇心驅使下,我飛到了這個島嶼。
六年後,我對他有了更多的了解,在紐約好友珍‧史泰恩(Jean Stein)的敦促下,我飛回古巴,開始我自己對里卡多的這輪訪談。他已經七十六歲,不再握有任何實權,妻子在長期病痛後離世,他有意回顧五十年的公職,留些反省與回憶。古巴人對他的睿智普遍心懷敬意,在我看來,他所見過的革命者、政治領導人、外交官,以及國家領袖,很可能比這個星球的任何人都來得多。他有非凡的現世資訊,堪稱珍寶,但是因為我們美國人的封鎖,他無法直接與美國接觸。即便是學界或國會議員邀請,美國都拒絕核發簽證給他。這讓我狐疑,究竟是誰被孤立在外,是里卡多嗎?他可以在古巴隨時會見那些教授與政治人物。或者,是美國自己,竟與重要鄰國的主要代表,斷絕了接觸的緊要機會?
在哈瓦那,我們每天都在大有來頭的國民飯店六樓見面,在這裡,古巴的近代史潮流就在你眼前一一流動。飯店在一九三○年開幕,座落於岬上,從一座古代洞穴的頂端俯視著哈瓦那港口,四周殘存著幾門西班牙時代的大砲,為哈瓦那抵禦英格蘭人與海盜的入侵。列入其「名人錄」的名字,包括數以百計名滿全球的各國領袖與名流。美國黑手黨就在飯店的樓上操縱江湖,當時的老大是邁爾‧藍斯基(Meyer Lansky)。根據飯店斟字酌句的歷史記載,藍斯基正是在這裡「與巴蒂斯塔搞定了賭場的事」。綽號「吉利」的查爾斯‧盧西安諾(Charles ‘Lucky’ Luciano)、維多‧吉諾維斯(VitoGenoverse)和他的黑幫對手桑多‧崔菲坎提(Santo Trafficante)都在這裡出入,排遣時間。瘦皮猴法蘭克‧辛納屈(Frank Sinatra)是娛樂界的大咖。菲德爾的革命「七二六運動」也曾派出一小群人在此祕密行動。飯店金玉其外卻聳人聽聞的歷史,在法蘭西斯‧柯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的《教父》第二集裡有段著名的銀幕刻畫,在黑道分子於閣樓頂層享受著陽光普照時,一位年輕的菲德爾黨人在下方的大街炸死自己,不願意被政府生擒。電影中的虛構人物柯里昂,就從我與里卡多所坐的這個高度,對著藍斯基這個角色評論道:
「(不過)我想到,軍人是政府花錢買來打仗的,反叛軍就不是。」
「這讓你想到什麼?」羅斯問道。
「他們會打贏。」
柯波拉的電影改變了日期,以便讓黑幫分子聚會的時間發生在一九五九年革命前夕,但基本主題是逼真的。
你手中拿著的這本書,內容骨幹來自里卡多與我的對談。雖然大多數的寫作及所有意見都是我自己的,但內容都是在數十小時的對談後浮現的。在我的書寫之外,你還會讀到整段對話引文,代表里卡多對我們兩人永遠熱烈投入的主題──數十年來我們兩個國家的糾葛歷史,有人將這段緊張的關係形容為「最親密的敵人」──所做的同步評論。
里卡多是哈瓦那哲學系學生,也是全國大學學生會(Federación Estudiantil Universitaria, FEU)領袖。FEU 是由亟欲推動激進改革的學生領袖創建於一九二二年,孕育了許多最重要的改革派與革命派政治人物,包括菲德爾‧卡斯楚,其後數十年,他們支配了古巴政局。里卡多的世代透過行動,強烈否定了黑手黨的「至理名言」:每個人都能用錢買。他們投身革命,而且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