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沒說出口的……
吳沁婕
如果沒有我親愛的媽媽，奇妙的家庭，
我可以百分之兩千的確定，
現在的我一定會是個死得很徹底的死小孩（雖然一點也不小了）。
一直覺得我是個上天派來考驗爸媽的孩子。
這次花了很多的時間跟媽媽聊，
聊到很多我以前的欠揍事、驚人事，真的好想說：
「天啊，我的爸媽，你們是怎麼挺過來的？」
媽媽一邊說，我打開電腦把這些珍貴的心路歷程記錄下來，
然後發現自己很享受這樣的時光，
讓我們把一些放在心底不曾說過的話說出來。
談起很多我們的衝突，
現在我卻只記得媽媽對我的包容，給我的空間。
她曾經對我很生氣、很傷心，
但是她沒有對我說過任何一句傷我或放棄我的話。
看到媽媽看著我的文字紅了眼眶，
好多年幼無知、年少輕狂還歷歷在目，
現在，那些笑和淚都變成了值得。
希望這是一本父母會想要拿給孩子看、孩子會希望父母看的書，
那些沒說出口的，都是愛啊。
是挑戰，也是禮物
宋慧勤
年輕的時候，我以為我的人生
就是嫁一個老公，生一個小孩（誰知道一次還生了兩個）；
孩子也許乖巧文靜，也許調皮活潑，
但不論如何，我會努力提供孩子需要的，
並用心好好去照顧他們，讓生活平穩快樂，
卻從來沒想過
原來帶一個孩子可以遇到這麼多的挑戰。
我常說，沁婕可愛的時候像個天使，
欠揍起來讓我很想一頭去撞死，哈哈，
這還真不是玩笑話！
在那個傳統的年代，
她的秩序（沒有秩序），她的常規（亂七八糟），
她的不輕易服從，她的凡事先問為什麼，
在在挑戰了我的原則，
打亂了所有我曾經以為努力就可以做好的事。
所以每當我演講的時候，都會跟家長分享，
我也和大家一樣，一開始也很慌張，
擔心我管教太嚴，又擔心我會不會放掉太多。
有句台語說：「掐怕死，放怕飛。」
我也會在很多時候傷心、自責，
我也懷疑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去帶好她。
沒有人一開始就會當媽媽，我們都是邊做邊學，
但是現在的我，卻感謝老天送給我這樣一個孩子。
如果不是沁婕，有些事情，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去思考，
我看到的世界，不會像現在這麼開闊。
如果你問我，這一路上最讓我感動的是什麼，
我想，是孩子看著我的一個認同的眼神，
是她對我的信任，是她與我靠近的心，
是看到曾經的擔心一樣一樣在消失，
看到曾經的努力在她的人生中發光發熱，
這就是做父母最大的欣慰。
我們沒有賺大錢，沒有豪宅名車，
但我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是滿的，
我是那個擁有很多很多、很滿足、很快樂的媽媽。
沁婕說
我的媽媽是一個萬能的超人媽媽。
她在草屯的鄉下長大，一家七口的生活，全靠外公在公路局當司機的微薄薪水。
她一直努力唸書，因為她知道只有努力考上免學費的師專，才有繼續唸書的機會，才可以一畢業就當老師，分擔家裡的經濟重擔。
媽媽從小跟在外婆身邊幫忙大大小小的家事，學到一身厲害的理家功夫，也學到了一手好廚藝。
她平常在學校是充滿活力的小學老師，回到家又可以變身超級主婦，每天弄出一桌好菜，把家裡整理得乾淨漂亮。
我跟妹妹剛出生時，每到假日媽媽都會推著我們兩個去買菜。
我們坐在很拉風的雙人座嬰兒車裡面，跟著她穿梭市場買魚、買肉、買青菜。
那時我們住在新北投的小公寓四樓，沒有電梯，媽媽說她買菜回來會把嬰兒車放在一樓，稍微拉個筋，深吸一口氣把我們兩個抱起來，一左一右、一邊一個，一鼓作氣的爬上四樓。
中間絕對不能停下來，因為停下來就爬不動了。
接著把我們放進嬰兒床，再下樓把菜提上來；一邊照顧我們一邊又弄出一桌好菜。
小時候我的媽媽可以算是虎媽中的虎媽，她的眼神超級殺，只要看我一眼就可以讓我四肢癱軟。
她非常有原則，說一是一，沒有在跟你什麼倒數三、二、一的。
如果她看你一眼，你還沒有馬上停下手中的動作，這時候她會皺起眉頭，用上排牙齒咬住下嘴脣，這表情會讓人從四肢癱軟變成魂飛魄散；這時如果你還沒有馬上警覺，等她眼睛張大，牙齒把嘴脣放掉，你就……死、定、了。
在那個年代，小孩不乖，打一打也是很合理的。
我媽愛編藤，如果我做了什麼欠揍的事，她會拿著一把木剪上樓，櫥櫃裡有各式各樣粗細的藤條，剪一條合手的下來揍我剛剛好；有時真的太生氣，她還會使出殺球大絕招。
媽媽在學校是桌球校隊，一巴掌打來完全是桌球殺球的標準姿勢，又快又準又有力，根本沒有準備動作，我都是眼睛一黑，臉就飛出去了。
但是記憶中好像也只有我會被殺球。妹妹超級乖，其他人也沒有誰會把她氣成那樣，就是我會讓她氣到一直殺球。
萬能虎媽遇到了過動死小孩，挑戰開始。
媽媽說
我真的可以算是是一個喜歡做家事的人，應該是說，喜歡做所有可以讓這個家裡的人感到幸福的事。
我喜歡把家整理得乾淨漂亮，讓家人回到家就開心，喜歡做一桌好菜看家人吃得津津有味。
沁婕常說：「我媽以餵飽我們家人為樂。」呵呵，這是真的，看著家人幸福也是我覺得最幸福的時刻。
從小我跟著媽媽學到很多。我的媽媽雖然教育程度不高，但是她好聰明，做菜和做家事都很有自己的一套，讓我很崇拜。
那時我們家沒錢買什麼好的食材，但是許多便宜的東西經過她的巧手，就是可以變成美味的菜。
記得隔壁比較富裕的鄰居媽媽不太會做菜，常常買里肌肉來滷，但是里肌肉根本不適合滷啊，滷成一鍋又乾又硬的滷肉，他們家小孩都不吃就拿給我們。媽媽會把肉撕成小塊，用一點醬油和糖加工就變得好好吃，結果他們家小孩都跑來我們家吃滷肉，吃得津津有味。
孩子出生後，我平常要上課，晚上接了小孩回家還要做家事，很多人問我怎麼可以把這些事都做好？
我想了很久，可能我的神經比較大條吧，不會擔心太多，孩子有吃飽，尿布有換好，健康安全就好，所以也可以空出時間做一些自己的事，沁婕、沁妤兩歲以前，我會把她們放在家裡和室的榻榻米上面讓她們自己玩，門打開一個小縫讓我可以看到裡面的狀況，然後我就可以去做菜、打掃，還可以編藤，每一次經過和室時，就探頭進去逗逗她們。
沁婕出麻疹的時候，媽媽擔心我忙不過來，特別跑來我們家想幫我，結果門一打開，她發現我爬很高在洗窗戶，整個傻眼。
我跟媽媽說，沁婕好好的在睡覺啊，有時間就來洗個窗戶囉。
要感謝家裡的長輩不太會給我壓力，所以會做的我就多做一點呀，不會做的就跳過吧。
可以放寬心感覺會輕鬆很多，也可以做得更多。
但是隨著孩子慢慢長大，進入學校，我對於常規的要求，就在脫線的沁婕身上出現很多挑戰。
小時候我們家的經濟狀況並不寬裕，全家人睡在一張大通鋪，從來沒有賴床這件事，因為一早太陽出來媽媽就會把通鋪門打開，把大門也打開。
那時左鄰右舍感情好，鄰居可以直接走進來，所以床一定要一早就清空，被子摺得很整齊，脫下來的衣服馬上掛起來。
我和二姐、小妹三個人共用一張書桌，書桌有三個小抽屜，一人一個，可以放自己的東西，那個小小抽屜是我在家裡唯一的私人空間，所以對於沁婕總是亂到爆炸的房間和抽屜，我真的很難理解，也很難接受。
我的爸爸媽媽受過日本教育，對於禮教、應對都很要求，在我們當時的觀念裡會覺得注意整潔、守秩序，這些都是用心就做得好的事，如果沒做好，就是散漫，就是皮，就是欠揍。
剛出道當老師的時候，每次看到那種「散仙」的孩子，我都會覺得：這種齁，就是家裡面沒教好的那種！
結果現在自己生了一個女兒，她的散仙讓我每天都覺得全世界在質疑我這個媽媽，那種內心的煎熬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加上我是學校的老師，很多同事不好意思直接向我告狀，但是沁婕很多脫序的行為還是會輾轉傳進我耳中，常常忍不住就情緒爆發。
我知道身為一個媽媽，我的學習之路才要開始。
沁婕說
想起小時候常常被媽媽揍，因為常常無法做到我答應媽媽的事情。
其實被揍當然很痛，我也是真的很害怕，可是有時候就是沒有辦法。尤其進了小學，規範開始愈來愈多，問題也都來了。
小學一二年級放學之後，媽媽都會讓我們留在學校辦公室寫功課，寫完就可以出去玩。雖然功課其實不多，但是我太想去玩了，所以常常玩到媽媽要帶我們回家前，才趕快跑回來假裝在寫功課。
媽媽問我：「功課寫完了嗎？」
我就緊張的騙她說：「寫完了∼」其實知道回家就完蛋了。
然後回到家，媽媽在客廳等著我們把今天的功課拿出去給她檢查時，我在房裡嚇到滿身大汗、胃好痛。
等真的無法再拖，才拿著寫不到一半的功課出去。當然，就被媽媽狠狠揍一頓。雖然這麼恐怖，但只要一想玩，又會都忘光光，然後下次又一樣在房間嚇到全身流汗、胃好痛，再被媽媽揍一頓。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媽媽和一群學校的老師，幫我們這群老師的小孩開了一堂課後的植物課。因為植物本身就不太會動，而這個教植物的老師，他本身也滿有一種……植物的感覺。
其實他人很好，是一個年輕的男老師，我們下課很愛跟他玩，但是他上課真的讓我覺得有點無聊，常常聽十分鐘就會坐不住。這時我就會覺得要跟老師、同學講些更好笑的事，要出來炒熱氣氛。
結果大家都跑去跟我媽告狀。
我媽當然超級生氣，她對我下了最後通牒，跟我說再一次這樣被告狀，我就完蛋了！我馬上說好，我不會再這樣。
我覺得像我這種控制力不好的小孩，當我聽別人在講我的事時，都會有一種像是在聽別人的事的感覺，覺得自己有點靈肉分離。
我都會想說：「欸……這個孩子怎麼會這樣子呢？」
可是這個孩子就是我啊。我知道不能上課講話，講話要舉手，卻不知道自己做出來就是這個樣子。
於是那天我就很有信心的答應我媽了。但是下個禮拜又是一模一樣的課，一模一樣的老師，所有的情況就又一模一樣的發生了。
那是一種好像失憶的感覺，我完全忘記上個禮拜我媽說過什麼，我答應了些什麼。
直到下課我媽來接我們，笑笑的問說：「今天有沒有乖啊？」我才覺得全身很熱，因為我想起來今天好像還是被老師叫到很多次。
我趕快說有有有，我今天很乖，但是小朋友最誠實了，我妹第一個說：「哪有啊，姊姊今天又被老師叫到很多次∼」
「對啊，吳沁婕又……」「吳沁婕又……」「吳沁婕又……」
旁邊的小朋友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接龍，然後我又是眼睛一黑，臉就飛出去了。
那次媽媽是完全的失控，她打我打到走廊上的老師、小朋友都傻眼。很多老師去拉住媽媽要她不要再打了，她還把我抓過來再打。
我很害怕的一直哭，看到自己的媽媽失控，真的是令人很害怕。
那天媽媽開車載我跟妹妹回家時，我一個人靠在車窗邊不停流眼淚。我覺得好丟臉，大家都看到我被媽媽打成這樣，我不想再看到他們，那些看到我被打成這樣的人，我都不想再看到他們。
回到家，媽媽就進房間鎖門，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腦筋一片空白，直到天黑，才聽到媽媽開門出來的聲音。
我看到她在哭。
我看過媽媽生氣、很生氣，但是沒有看過她哭。
她走過來坐在我前面問我說：
「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你可不可以教教媽媽，我到底應該怎麼教你？」
「我有沒有很認真教你？」
「你知道我打你，我比你還要痛嗎？」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要怎麼去跟其他老師說，為什麼我的女兒會一直這個樣子？」
但我一句話都回答不出來。
我看到媽媽很難過，我知道是我害她難過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會一直這個樣子……
媽媽說
對於沁婕的常規要求，遇到愈來愈多困難。
我並沒有對她比較嚴格，我用和沁妤一樣的標準去要求她，我用和她同年齡孩子一樣的標準去要求她，她卻常常做不到，這讓我陷入了許多複雜的內心衝突。
有一次，好朋友帶小孩來家裡玩，下午時我們讓孩子進房一起睡午覺，中間我進去看，發現大家都睡了，就她還醒著，一直動來動去。我提醒她趕快睡，她跟我說好，但是再進去提醒了她幾次，她還是不肯睡，一直很清醒的在床上動來動去。
我好氣，氣她為什麼就是講不聽。我知道她明明平常不會這樣，為什麼朋友來的時候就變了。
這讓我很尷尬，於是我把她抓出來用藤條打了幾下。
那次她沒有哭，只是張大眼睛看著我，我知道我打她其實很痛，但是她一聲都沒有吭的一直看著我。她的表情讓我愣住了。
那一整天，我一直看到她大腿上一條一條腫起來的痕跡，覺得心好痛。想著自己到底為什麼會這樣打孩子？
我對於她一直答應我，卻一直做不到，真的很不能接受。
我會覺得你把我的話當什麼？把我的威嚴放在哪裡？
但是隨著處罰愈來愈重，很多情況卻沒有改善，我開始迷惑了，難道我還要再繼續這樣下去嗎？
沁婕三年級時，我們一群同事請了學校有植物專長的年輕老師幫我們這群老師的孩子開了課後的植物課。
本來想說沁婕喜歡大自然，應該會對植物很有興趣，想不到上沒幾堂課，好多孩子來跟我告狀，告狀的內容讓我很難堪。
「吳沁婕都不舉手就講話！」
「吳沁婕上課一直打斷老師，老師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吳沁婕好吵，大家都不能好好聽課了！」
「吳沁婕……」
常規是我最最在意的部分，如果我孩子的行為會去干擾別人，我更是不能接受。所以我很嚴正的再三警告沁婕，不能再發生這樣的狀況，她也明確的答應了我，我以為至少她會改變一些。
想不到隔週跟著一群同事去接孩子下課時，迎面而來的又是一句一句的告狀，一句一句話像一拳一拳般重重打在我臉上。
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上禮拜才答應我，這禮拜又這樣？
我全身發熱，所有累積的情緒完全爆發，那一次我是真的失控了。
回到家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哭了很久，才走出來跟她說話。
「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你可不可以教教媽媽，我到底應該怎麼教你？」
「我有沒有很認真教你？」
「你知道我打你，我比你還要痛嗎？」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要怎麼去跟其他老師說，為什麼我的女兒會一直這個樣子？」
我把心裡的很多無助問了出來。但是問完她之後，看到她紅腫的臉，看到她一臉茫然的樣子，我忍不住抱著她一直哭。
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不管原因是什麼，我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要故意挑戰我，不然她不會這麼害怕、這麼茫然。
我知道我的所學還不足以帶這個孩子。
如果孩子改變不了，就由我來改變吧。
沁婕說
升上高二那年的暑假，女孩為了我難以理解的原因要離開我。
我覺得世界要毀滅了。
曾經的，你說過的承諾，都還在耳邊……
原來情歌裡唱的，就是這個感覺。
所以如果現在我跑去問她：「你不是答應過我……？」我就會跟我嘲笑過的情歌一樣蠢……
承諾有屁用。
我一個人坐在窗邊掉眼淚。
「對面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
我連《對面的女孩看過來》都可以唱到哭，這應該是全世界最悲傷的一首《對面的女孩看過來》。
我難過到一整天只吃得下一口飯，每天坐在我家的陽台吹風，天崩地裂，看到誰都笑不出來。
一天晚上媽媽走進我的房間，說要跟我聊聊。
「你這樣讓我有點擔心耶……」她說。
「擔心什麼？」
「擔心你跟她的關係是不是有一點太……」
「嗯，就是啊。」
「是什麼？」
「我喜歡她，我喜歡女生，她是我的女朋友，但是她不要我了。」
我頭也沒抬的回答她。
一陣沈默過後，媽媽跟我說：
「我當然希望你可以不是，因為這樣你不會這麼辛苦……但是，如果這是你要的，爸爸媽媽都會支持你！」
我抱著我媽大哭，一直哭，我終於可以說，我終於可以說了。
從那天開始，我每天放學回家，就跟在我媽旁邊切菜。
低著頭專心的切切切切，一邊切一邊一直說：「我的脾氣是不太好嗎？有嗎？」
「你講話太直又太急，常常沒有留給對方空間……」
「我是不是太幼稚了？但是她說她喜歡照顧我啊！」
「沒有人真的喜歡一直照顧別人，人都會累的……」
「她說她會一直在我身邊，她說的……」
「你們都還好年輕，好聚好散，這是媽媽最希望你可以做到的……」
我喜歡媽媽平常不會硬要跟我說什麼，但是我問她的時候，她有好多可以跟我說。
有一天，我真的忍不住，想去臺北找她，我走到了院子，請媽媽載我去搭車。媽媽看著我搖搖頭。
「我真的想去……再試一次！」我急得掉下了眼淚。
「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跟你說了好多，你卻聽不進去，那你還期待我跟你說什麼呢？」
媽媽轉身進屋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院子想了好久。
我好謝謝，那天我很勇敢，還有媽媽的那一句話。
那個夏天，我瘦了很多，但是我知道，我完成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課。
我知道下次再遇到這麼痛的時候，我可以走過。
媽媽說
女孩好像離開了，看到沁婕每天傷心得吃不下飯，哭到心碎的模樣，很捨不得。
每天晚上她會坐在三樓陽台欄杆上吹風，雖然她總是要我放心，說她只是想吹吹風，但是每天晚上還是會上樓去看看她，看她有沒有好好的坐在那裡。
（對啦，是真的很怕她跳下去。）
這就是做媽媽的心情吧。
有一天看到沁婕坐在房間裡發呆，我走進去想跟她說說話。
「你這樣讓我有點擔心耶……」
「擔心什麼？」
「擔心你跟她的關係是不是有一點太……」
「嗯，就是啊。」
「是什麼？」
「我喜歡她，我喜歡女生，她是我的女朋友，但是她不要我了。」
我的腦袋轟的一聲，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聽到女兒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震撼，腦中閃過了那些幻想過的連續劇畫面。
我深吸一口氣，聽到自己說出來的是：
「我當然希望你可以不是，因為這樣你不會這麼辛苦……但是如果這是你要的，爸爸媽媽都會支持你！」
說完，沁婕抱著我哭，放聲大哭，我覺得我的心也碎了。
但是這一刻，卻覺得我們如此接近，這些日子以來，好多的擔心、壓力、逃避、緊張、冷漠，好像都釋放了。
我的女兒好像回到了我身邊。
那段時間我們特別好，她都會來廚房幫忙，嘰哩呱啦跟我說好多好多，她一定憋了很久吧，可憐的孩子。
上一次她主動進廚房幫我的忙，想不起來是幾年前的事了。
我很享受我們這樣互動的時光。漸漸的，我也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可以從心裡去接受她喜歡女生這件事。
孩子需要幫助的時候，願意說出來；受傷脆弱的時候，願意來到我們身邊，這些都讓我的擔心慢慢消失。
其實，喜歡男生、喜歡女生有什麼差別嗎？
照著世俗的眼光走，難道就一定幸福美滿？
從小在傳統的家庭長大，看過太多的壓抑、無奈、無解的問題。當年還曾經親眼看著我的好友被先生家暴，我氣到發抖，懷著九個月的身孕擋在她前面對她先生大吼。
相愛、相處、離開，是每個人一輩子的課題。
我最希望的是孩子可以擁有面對傷心、處理情緒的能力，擁有愛情的智慧，這樣不管她喜歡男生或女生，我想，我都可以放心了。
